四妹从小爱哭。她文静的时候,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但一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不知底细的人不免我见犹怜,忙着劝慰。但四妹似乎并不吃这一套,越有人哄,她哭得越来劲,似乎饱含冤屈。直哭得天昏地暗,太阳西沉,没有几个时辰绝不罢休。来劝慰的人看她一时半会没有收口的意思,只好悻悻地摇头走开了。
那时候,父亲在学校上课,母亲早出晚归忙着挣工分,剩下年迈的奶奶在家照顾我们。几姐弟互相嬉戏,当中有人磕了碰了,随之叫了哭了,这是再寻常不过了。其他人哭会就能哄好了,唯独四妹的哭声让人伤脑筋。我们几姐弟对四妹的哭声深恶痛绝,看她一拉开要哭的架势,马上溜之大吉,到门外躲难。可怜经不得闹腾而又行动不便的奶奶,总要无望地安慰她。有次在安慰几个时辰后,实在受不了,有意治治她这爱哭的毛病,叫我们几个人将四妹抬进猪栏里,让她和猪做伴。此后我们常能听到猪栏传来人和猪的哀嚎。可怜那几头猪,不知是否经常被闹腾而掉膘。
四妹生性柔弱。她从不与人斗嘴,树上落花落叶、小动物死去,总爱掉泪。后来举家迁进镇里,母亲在镇里开过一家电游厅,在家待业的四妹常帮着守游戏厅。那时社会治安不好,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散人员总爱在娱乐场所闹事。本地一牛高马大的社会青年偷偷地喜欢上了四妹,常替她出头维持秩序。由于这人曾因打架“进过宫”,在当地有一定的势力,这些不务正业的青年听说四妹是他的“女朋友”,不敢造次,电游厅也开得顺风顺水。我们家人都太老实,就得找个像他这样的,别人才不敢欺负,我要嫁给他。四妹后来对父母说。父母起初坚决反对,认为他和我们家不是一路人,四妹嫁过去不可能有幸福。四妹只是哭,似有难言之隐。后来拗不过四妹,怕她想不开出事,含泪答应了这门婚事。
四妹坚强。婚后,妹夫安份了一段时间,似有改邪归正之势。在广东生意一度做得风生水起。后来突然有个把月时间销声匿迹,急坏了家人。最后他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听说是跑到郑州赌博,输光了所有积蓄,还被当地警方拘留。四妹相信他本质是好的,并没有过份责怪他,一如继往地尽心拉扯三个儿女。但不是所有的善良都能得到温柔的对待,妹夫好吃懒做、幻想不劳而获的本性渐渐原形毕露。他策动四妹向姐妹们借了不少钱,说与人在家乡镇上搞房地产开发。很多年过去了,大家只看到一幢烂尾楼。办不下手续,也就无法卖出去。他固执地守着这憧楼,相信总有一天会卖出去发大财,再也不愿出去做事赚钱。生活的压力,观念的分歧,让夫妻俩同住屋檐下而形同陌路。可怜而坚强的四妹靠在超市里打工,一月赚取一千多元微薄的收入拉扯着三个儿女。
这都是命,四妹扬起枯瘦的脸对我说,当年如果我不嫁他,他说会杀了我们全家……说起这些,她眼眶泛红,却没有泪流下。慧儿大学毕业就好了,说到这,四妹随即笑了。
这是我那爱哭的四妹吗?我不禁疑惑了。
(作者单位:邵阳市双清区委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