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水：归去来兮

　　■雷晓宇

　　尘土

　　三个老人，像三尊旧石墩

　　坐在墙根晒太阳

　　他们的身上皆已布满一层厚厚的尘土

　　却无人察觉。至少现在

　　没有人想起身去清洗。一个人

　　要吸纳多少光阴才能做到

　　身覆尘土而不自知

　　对于此，我也一概不知

　　而门前的那一溪古老的春水却给出了答案

　　――也有尘土落在它清澈的激流中

　　暮年

　　对面走来的那个老人，扶着拐杖

　　走几步就有一阵叹息。他的身体被时光

　　掰成了凛烈的直角。离田埂越来越近

　　似乎要与他在水田里的倒影合为一体

　　我听到他身上的泥土在迅速分解，往下掉

　　越到老年，生死的隐喻就明晰

　　就像田边因耕牛离去而由浊变清的水塘

　　岸边，还存留着一串潮湿的脚迹

　　清风

　　如果能像庭前的这道清风

　　寄身于月光、溪水、古歌、虫鸣

　　寄身于世代相传的族谱和生生不息的农具

　　随后，在村口的老槐树上作一阵停留

　　并从万物中辨认出自已的前世

　　那些带着药味的悲欣

　　我也可以忽略不计

　　恩怨

　　不是鸟兽散尽，就是

　　人去楼空。两年前

　　被火烧过的荒山，如今又已遍布萋草

　　作为一名辞乡远游的浪子，这些年

　　我见证了太多的人世苍凉

　　在澄水，每一个活着的人

　　与这片土地，似乎都有

　　解不开的恩怨

　　澄水小学

　　每年回家，我都要去一趟我的母校

　　澄水小学。试图以此唤回一颗

　　尚未苍老的心。在那里，我见识了真正的沧海

　　与桑田：小学从盗版书制作窝点

　　变成了一座养猪场。现在

　　是村里的敬老院。众多无家可归的老人

　　将在这修缮一新的院中度过残生

　　众多忠厚的、剽悍的、懦弱的、好斗的

　　死守故土的、远走他乡的老人

　　此时，全都乖乖地坐在教室里

　　等等着毕业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作者简介：1984年10月出生于湖南邵阳，现居贵州安顺。现役军人，省作协会员，曾参加第三届鲁迅文学院西南六省作家培训班、第二届全军文学创作高研班学习。作品散见于《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西南军事文学》《草堂》《山花》《中国诗歌》《中西诗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