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位敲打击乐器“当当(小锣)”的小乐仙死了。
他是老死在沪江市工作的儿子家里。
被家乡父老乡亲称之为小乐仙的老人,是我的堂哥哥。
当他儿子用私家车把他的遗体从沪江市运回老家安葬的那天,我回去送他最后一程。
我行走在送葬的队伍中,看着缓缓行走在儿时熟悉的乡间小路上的乡亲们,听着那“匡呯呯当策,匡呯呯当策……”的送葬人群里敲响的打击乐曲声,我在寻找……寻找当年时常出现在为别人送葬的老家鼓乐队里那个敲当当(小锣)的身影……
哦!当年那个敲当当(小锣)的人,现在正躺在搭着红毯子的棺材里了,由村里八位男劳动力抬着往墓地里走去……
我的思绪即刻回到了童年时代。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中期,我的家乡——邵东县鸡笼公社井泉大队第二生产队(现双清区渡头桥镇东城村),有一支远近闻名的鼓乐队。
我的乡亲们当时的经济收入都是比较低的,一个全劳动力每天的劳动报酬只有8分钱,一年到头,部分乡亲还要自掏腰包,才能领取生产队的物质分配。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每天能吃三歺的乡亲基本上没有。大部分的乡亲,一天只吃两顿歺,早上基本上是蒸红薯或烤红薯,中餐,基本上是红薯丁伴米饭。每天天一黑,除了鼓乐队在院子下面的家庙里排练外,其他乡亲们基本上都是上床睡觉。
好在我的乡亲有着良好的传承。院子里不管男女老少,大家都酷爱音乐,器乐,而且,我们整个家族从山外搬至这里居住开始,经过数代的传承,祖传的鼓乐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十里八村广为称道。
特别是传承下来的这支鼓乐队,更是在十里八村名声远扬。于是乎,四面八方的乡邻,只要是需要鼓乐演奏的红白喜事,都会找上门来聘请我们的鼓乐队前往帮衬。
那时,尽管举办红白喜事的乡亲,每个家庭并不富裕。但是,邀请了我们的鼓乐队上门演奏,就不会亏待我们的队员。
特别是办白喜事的乡亲,盘夜和出殡,那怕穷得叮当响,这两餐都是会倾尽所有来招待宾客和鼓乐队员的。
往常生活比较清贫的鼓乐队员们,这两餐也就可以开怀畅饮。
因为是数代传承,我们的鼓乐队乐器在当时的乡村是比较齐整的。什么鼓,锣,大钹,小钹和小锣(当当),唢呐,应有尽有,而且,演奏水平也是十分不错的,简直是十里挑一。因而,深得十里八村的乡亲喜欢。
那时,鼓,锣,大钹,小钹需要大人演奏。而敲当当(小锣)的则不需要大人,常常由我的堂兄弟——黑马哥负责。
别看黑马哥人小个子矮,但敲起当当(小锣)还是十分出色的。
虽然,出殡的鼓乐演奏出来的只是:“狂呯呯当策,狂呯呯当策……这几个简单的打击乐曲音符。”但是,要将这些打击乐器很好的融合起来,这就需要集体的磨合,从而达到和谐顺畅。不过,要达到这个境界,那的确是非一日之功。
尽管敲当当(小锣)这门乐器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跟着鼓乐队的节奏不停的敲打,但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好在我的黑马哥聪明伶俐,又具有演奏天赋,从担任敲当当(小锣)这门打击乐器开始,不辞辛劳的跟着大人们演奏在十里八村的村寨院落,山林坡地,于是乎,自然而然的成了鼓乐队里的优秀演奏员,乡亲们看着,听着,也慢慢的认同了他,因而,亲昵的称赞他为小乐仙。
小乐仙的名号获得以后,他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更加努力。
其实,别看当当(小锣)这门打击乐器体积小,但连续敲打一,两个小时,那也是相当费力的事,而且还要与整个鼓乐队和谐共乐,的确不容易。
小乐仙自从担任敲当当(小锣)这个打击乐手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学业。
他除了保质保量的完成自己的功课外,常常天不亮就跟着大人去需要送葬的地方,配合默契的敲着他手上打击乐器——当当(小锣)。
……
当鼓乐停止以后,盛小乐仙的棺材已放进了挖好的墓坑。于是,那“当当(小锣)”的敲打声在我脑海里也随之烟消云散……
□作者:赵大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邵阳市双清区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