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留守的狗
■侯 镛
长途辗转之后,我和父母回到了久违的村庄。走在村街上,我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搜寻着一条狗的身影,想象着它给我们以最热烈的欢迎,然而没有;打开满是灰尘的院子大门,找遍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父亲没好气地说:“是我们不要它的,它不跑才怪!”
四年前,父亲从一个亲戚家里抱了一只小土狗回来。小狗长大后,毛色灰亮灰亮的,我们就叫它“阿灰”。阿灰有一身看家护院的本领,特别是嗓子很亮,有人上门了,它会“汪汪汪”地吼叫几声,及时给屋里的人报信。如果来的是生人,阿灰除了吼叫,还会故作扑捉状,看似狰狞,实则是一种不确定的邀请,需要主人给它一点提示,它从不咬人。
有一天夜里,我们一家人在屋里看电视,突然听见阿灰在院子里狂吠不止,走进院子察看,阿灰面前竟蜷着一条蛇。父亲一眼认出,那是一条毒蛇,他随手抓起竹扫帚,三两下把蛇打死了,他说:“没想到院子里会有这种毒家伙,幸好阿灰发现得及时……最近可要留神了,这种毒家伙一般是成对出现的。”一时间里,全家人都心惶惶的。好在,没过几天,另一条毒蛇也被阿灰发现了。父亲激动地说:“阿灰是条好狗啊,有它在,毒虫毒物都别想进院子来。”以后再出门,父亲总会带上阿灰。看到别人养的宠物狗,父亲总是不屑地笑笑,在他心里,阿灰才是好狗哩。
去年,我家建了新房,欠下了近十万元的债。为偿还债务,今年初,我们全家外出打工。在离家前,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为阿灰找一个新主人。然而,问遍了全村,没人愿意收留一条土狗。不得已,只能任由阿灰自生自灭了。
要走那天,我们从村口搭乘班车去火车站,出门时,阿灰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直紧紧跟着。父亲回头骂它赶它,它就是不听;捡起石块扔它,它也只是拉开了一点距离。父亲只好勾着脑袋,眼睛红红的,不再去看阿灰。很快,我们上了班车。透过车窗,我看到阿灰追着班车跑了一段距离……那一刻,我们心里分明满是歉疚,却为何还要如此狠心?
我们回到家的那天傍晚,同村的刘伯串门来了。寒暄过后,父亲问刘伯有没有见过阿灰。刘伯略一迟疑,说:“见过,我当然见过。”父亲又问:“阿灰现在在哪里?”刘伯沉吟许久,说:“阿灰死了。”
原来,我们去打工后,阿灰仍旧日复一日地在家门口守着。刘伯觉得阿灰可怜,就时不时地给它喂些东西吃。一来二去,刘伯跟阿灰就熟络起来了。几个月后的一天,刘伯带着三岁多的孙子出门逛街,走到村口马路边上,遇到了熟人,就多聊了几句。不承想,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刘伯的孙子竟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路中间,与此同时,一辆面包车飞快地驶来……听到路人大叫,刘伯警醒过来,一眼看到了马路上的孙子和挡在孙子面前的阿灰,阿灰冲着面包车凶猛地吼叫。面包车紧急刹车,孩子安然无事,阿灰却被撞翻在地。刘伯把奄奄一息的阿灰抱回家里,阿灰捱了半日,还是走了。刘伯最后说:“是阿灰换了我孙子的一条命啊!”
听完刘伯的叙述,父亲喃喃地说:“阿灰,我们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作者简介:侯镛,侗族,出生于广西龙胜县,现居广东江门,笔名还有一分贝,出版有长篇小说《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