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林
送她到了路口的公交站台,我说,以后经常联系,有事打电话。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然后低了头。一阵沉默,她甩了甩头发,又看我一眼。我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她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你不要把我们的事写出来。
车来了,她说,我走了,你保重。大巴绝尘而去,我的心一阵痉挛。
这是2013年3月的一天早晨,雨后天晴。张艳芬用嘴抵着大巴的玻璃,向我招了招手。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记忆。
她是一个公司的文员,我是这个工业区的保安。最早与她交往是2008年的时候。那天,她与老公打架,我去劝架。后来她起诉法院离婚,理由是老公家暴。她老公写了一张证明说他没有打她,他要我签字,我没有签。她写了一张证明,说老公把她打得头破血流。她要我签字,我签了。婚离了,老公走了。
大约过了一年,她从离婚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每天早上,她穿一条短裤在工业区跑步。雪白的大腿,一起一伏的胸脯,晃来晃去的头发,我常常看得入神。
那次,她的老板欠我们物业公司二个月的房租费,我们主任交代我们,凡他们公司的货物一件都不准放行。那天晚上,我值班,她对我说,她的老板正在筹钱,现在有几件样品需要送到客户手里去,客户急要。她问我能不能通融一下,先给她放行。我左右看看,公司领导不在,又只有我一个保安值班,我说,可以,但你们要快一点。
过了几天,她的老板交了房租费,他们继续生产。那天晚上,她说为了感谢我,请我喝酒。我说,你是为你们公司办事,要请我也是你们老板请。她说她的老板夸她会办事,工作做得好,给她三百元奖金。
那晚,我上夜班,没有去,她与几个同事去了。回来的时候,她醉醺醺的,一个劲地拍门。我打开门,她倒在地上。我扶她,她伏在我背上说,男人的背真踏实。
2011年,国庆节的晚上,整个工业区寂静无声。我巡逻到张艳芬宿舍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哭泣声。我敲看门,房里一片狼藉,酒瓶、花生壳、快餐盒到处都是。我问,怎么了?她说,没事,我在喝酒,你要不要喝一杯?我说,不喝,我在上班。她说,都放假了,会有什么事,你就陪我喝一杯吧。
她拉我的手,她的手轻轻地,软软的。我像触了电,我挣扎了一下,她伏在我身上。我说,你醉了。她说,没有醉,没有。
她发起了进攻,我的桅杆断了。我迷离了,我身前身后都是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暴风雨就要来了,我的船左右摇摆。一个波浪掀了过来,又一个波浪掀了过来……
黎明悄悄来到,我一丝不挂地躺在沙滩上,一群海鸥在我头上盘旋。
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低着头从我身边经过,我的眼神总是恍惚的迷离。
2013年,她的公司经营不善倒闭了。临走的晚上,她请我去歌厅唱歌。那晚,一首《再见》被她反复吟唱: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明天,我就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那晚,回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在一棵树下,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紧紧地……
(作者简介:吴小林,1969年生,湖南邵阳人。1988年高中毕业后开始漂泊,现居深圳龙华区。有作品在《工人日报》《农民日报》《长沙晚报》《长江日报》《佛山文艺》《中国教育》等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