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杀啾啾(年猪);二十七,杀线鸡(阉鸡)......”转眼已是腊月二十八了,村道上小车如过江之鲫,而说好要来送“春风行动”慰问金的村支部秘书刘玉林却迟迟不见影子。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细伢子、细妹子们在门外水泥坪上唱着童谣,不时放个“冲天炮”,那尖利的长啸后炸裂在头顶的巨响,让王福生心惊肉跳,不禁焦躁起来。他嘴里嘟囔着,拿起拐棍将门前的廊柱拍得震天响,以驱赶那些没心没肺的顽童。
王福生今年八十一岁,本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可眼下的光景却让他犯了愁。年轻时,妻子染上“痨病”撒手走了,留下一个半大小子。王福生身体硬朗、手脚麻利,在土里刨食一个顶俩;又当爹来又当娘,含辛茹苦地将儿子王三根拉扯大了。为了不让儿子受委屈,硬是一个人苦熬着,没有续弦。可王三根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硬是说不上对象。女方不是嫌他家拿不出彩礼钱、置不起“三大件”,就是嫌他家没有“外快”,砌不起红砖房。归根结底,一个大写的“穷”字,让他成了剥皮的柳枝——光棍一条。
过了不惑之年的王三根,慢慢接受了现实,断绝了娶媳妇的念头。父子俩有手有脚会干农活,吃穿倒也不愁,相依为命过了一年又一年。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王福生满七十岁那年,王三根却没来由地疯了。王福生花光了本就不多的积蓄,儿子病却不见好,疯疯傻傻,成了村里“因病致贫”的困难户,靠吃低保得以度日。
“玉林这小子不地道。听说村里其他几户困难户都领到了慰问金,偏偏卡我不成?不会嫌我没给他送礼吧?”
“玉林有个堂叔也在申请慰问金,但玉林说他不符合条件,给否决了。难道村支部书记又同意给了他堂叔,故意在大家面前‘唱双簧’?”
“村干部也没有多少收入,莫不是玉林手头紧,将我的慰问金挪用了?”
......
王福生心里七上八下,越想心越慌。别人家过年大鱼大肉,我王福生家过年说不定连油星子都沾不上。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进门找了顶“东北帽”戴上,拄着拐棍就要出门,到刘玉林家讨个说法。
这时,一辆面包车从村道上拐进水泥坪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后绕到车子右侧,将门用力往后推开。在司机的搀扶下,一中年男子拄着双拐,一只脚蜷缩着,一只脚一蹦一跳地向王福生家走来。
“福生叔在家吗?”中年男子堂屋前的走廊上单脚立定,双腋支撑在双拐上,朗声朝门内喊道。
“呃,在屋里。是哪个?咳咳咳......”王福生清清嗓子,拄着拐棍走到门口。昏黄的老眼眨巴着许久,才认出眼前这拄着双拐的“后生”居然是刘玉林。“玉林,咳咳,你,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福生叔,对不住,这是你家的‘春风行动’慰问金,本来在三天前就要送过来的,没想到出了些状况。”来不及细说,刘玉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大写的“大吉大利”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金色的亮光。
王福生的手颤抖着、迟疑地接过红包。原来,腊月二十五那天,刘玉林骑车来给王福生家送慰问金,不想村道结冰路滑,不慎连人带车摔进水渠,造成右脚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要求他住院治疗。眼看就要过年了,自己在医院过年不打紧,王福生赖以过年的慰问金没有送到,刘玉林不禁如坐针毡。今天特意向医生请假两小时,请朋友开车送到王福生家。刘玉林一再对迟送慰问金、影响王福生家置办年货深表歉意。
“村干部送来慰问金,过年有好吃的啰!”不知什么时候,王三根从门后钻了出来,边拍手边欢叫着,幸福的表情像极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王福生心头发酸、老眼湿润,紧握着刘玉林的手,喉结来回滚动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庭前有风轻轻拂过,春天特有的气息,径直通过鼻孔钻进了五脏六腑,和渐渐亮堂的天空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作者系双清区融媒体中心副主任,邵阳县人。在省、市各类报刊网站发表散文、诗歌、小小说等各类文学作品1200余首(篇),系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