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四首)

　　■龚学明

　　这座每天走过的桥

　　有多热闹：自从建好栈道，我得以

　　来到桥肚下——

　　我仍听到日常生活的回声

    这是与热闹保持了距离

　　但仍为生活所幅射到的陌生声音

　　就像已过中年的我

　　离喧哗的经历渐远，但还没退休

    不管怎么说，桥肚是全新的领域

　　粗大的桥柱表明桥的神圣和重要

　　而桥下的河水宁静

　　隐秘中的部分包含苔藓，尘网

　　和内心不可翻动的记忆

    喧闹实为必须，平静又如替换

　　一座桥和一条河相互依存，各司其职

　　我走到了远处

　　又一景致引我而去：风口的波浪涌动

　　如一个个生命追赶

　　我们看到的世界广大

　　我们进入的生活层面丰富

　　神秘但新鲜，惊险而有趣

    错过

　　现在，阳光金黄。铺满的

　　宁静，像补偿，也似掩饰；

　　唯残雪不愿迅速远去

　　但挡不住溶化激烈的过往

　　在平凡中几乎难觅突变

　　暴雪和惊雷或许期待已久：

　　变化，有人喜欢，也有人惊恐

　　而我在分辨，一场雪

　　是错过，还是幸运逃离

    雪白的羽毛多而且重

　　落下的形容词因人而异

　　对此前寒冷挑起的变局多有不满

　　一场雪覆盖

　　像是在清洗

    雪的生命不可重来

　　我愿意说

　　错过一次美丽的疼痛

　　在雪彻底消失后，熟悉

　　也已经完全改变

　　冬天的合欢树

　　一棵树住着一对恋人

　　他们种星星

　　数月亮

    合欢树在微笑

　　这细腻而柔软的花

　　细腻而柔和的叶

　　父亲和母亲

　　不留影子

　　生活就该这样：

　　不急不躁

    一棵合欢树就该这样：

　　我探头探脑

　　我们欢欢喜喜

    　冬天的合欢树只住神仙

　　许多树哭泣

　　我们的爱

　　在果荚里用尽

    遗忘

　　一年太长，一世太短

　　没有摘走的棉桃张开嘴巴

     回到故乡，无意间走到童年小路

　　这记忆中最陈旧的部分

　　沉默的桥墩瘦小

　　桥面已经消失，荒草芜杂

　　我遗忘的过去越来越多

　　怎么拼接，也到不了时间的对岸

    突来的细雨劝告我离开

　　多么不甘

　　在青菜和野荠菜覆盖的视野旁

　　我看到了淤泥中的瓶子

　　一只小舢板从苇丛中划出来

　　这令我意外

　　也忽然知道：陈旧的记忆

　　仍有人在翻寻

    旅行

　　散漫的时光寂静

　　一切人和事都已过去

　　那些牵挂的和珍视的

　　都没有留下

　　事过境迁，不再心忧

    离开一所房子，就像旅行

　　那久居的，就此陌生

　　相信不再会回来

　　像灵魂抽离了肉体

　　那客观存在已与我无关

    旅行并非我定

　　比如节日，节气，温度

　　我被安排走出黑色的树枝

　　看一看世界和亲情

　　(作者简介：江苏昆山人，1964年5月生，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上海文学》《钟山》等发表诗作、散文诗、小小说、报告文学等多首(篇)。作品入选多种选集；出版诗集3部、散文集3部。现居南京，为扬子晚报《诗风》诗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