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莹

　　突然很想聊聊我的初中英语老师夏云飞，可能是因为中午时看了她朋友圈里发的一段关于教侄女学英语的思考，又可能是因为和两位大学好友为了教育减负的话题辩了几句，激动了，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以致于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底要不要起来写两笔，偏头痛发作，又刚硬撑上完四节课，这个午睡本来很有必要。可是，仍旧没有讨论师德师风重要啊。

　　1992年，夏云飞老师从邵阳师专英语系毕业分到武冈二中担任我们的英语老师，教初117、118、119三个班，同时也是初117的班主任。所有的孩子都爱年轻老师，我们也不例外，她不算最美，但很可爱，娃娃脸，男式女发，娃娃领衬衫配大摆裙，喜欢哈哈大笑，银铃般的笑声说的就是她。我们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包括她那个在十中教体育的男朋友，因为我们必须要操心他配不配得上我们心爱的夏老师。可是，好景不长，我们马上发现，她并不是我们的女神。没错，她教书教得比别人用心很多，每次上课都要提前在黑板上画好简笔画，用来对应书上那些会话场景，提过来的录音机也从来不是形同虚设，简单的ABCD听来听去，她教音标简直可以用夸张来形容，双元音要张大嘴，慢动作，多年后想起她教我们发/??/音的场景，仍旧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可是，她也比别的老师暴躁许多，稍有不如意，一节课就报废了，全被她用来骂人了。女同学上课玩发卡被骂，那么爱漂亮，不好好学习，猪血李好看不好吃……吧啦吧啦一大串；男同学不认真一点，就骂，你再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和你爸一样在东门口卖玻璃，天天划玻璃卖玻璃……吧啦吧啦又一大串。这时候，别的同学还不能笑，一笑下一个被骂的就是你，反正每个人她都可以骂上一大串，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我爱学英语，在她面前很收敛，没有在其他老师面前那么放肆，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好学生人设。但仍旧会因为某道题没有理解好，在课堂上发闷气，把书全扫到地上去。她可没好心来劝慰我，更不会因为我是好学生格外关照，不要因为你的情绪影响我的上课心情，不要以为你……我真是羞愧难当，以为她从此都不会喊我起来回答问题或带头念书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啥事都没了，留下我对她爱恨交加。

　　那时候的同学们估计和我想法差不多，我们一边莫名其妙地使劲学英语，一边瞄着她那又天真又恶毒的小样儿。我们三个班的英语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成为她从教二十年来的最佳业绩，好到会考英语100分的一抓一大把，好到英语几乎成为我们很多人相对的强项。经常被误认为好学生的我就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成绩真正好过，除了英语稍微好一丁点，也还记得初中时用软皮笔记本自制了一本语法书，一直用到高中毕业。刚进入高中第一年，对新的任课老师挑三拣四，各种不爽，在校园里每见一次夏老师都会问她，到底有没有机会来高中任教，她都只是嘻嘻哈哈。弟弟妹妹们考进二中时，我都会问他们是不是夏老师教英语，真可惜，完美错过，难怪他们英语都不行。听说后来她又去了广东教书，又回了武冈，继续在二中教英语。我再见她时，她还是老样子，伶牙俐齿特别爱笑，还爱上了打麻将，还总是和以前的学生们打麻将，彻夜奋战，很有干劲。又爱游山玩水，又爱跳广场舞，又爱养生，简直就是一个纯纯粹粹的中年妇女模样，但就是和别人不同的在于，她还是比别人可爱得多。因为她还是喜欢在微信里认认真真地讨论她的英语教学和乐乐呵呵地讨论她的广场舞。

　　我突然想到，作为一个老师，她到底好在哪里?以致于整个中学我觉得唯一真正影响过我让我念念不忘的老师就是她?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她骂人这一点，我到现在都不会感恩她骂过我们，我自己成为一个老师后，更觉得不应该骂人，那个玩发卡的女同学成了一个非常爱岗敬业的基层干部，那个被她预见要去划玻璃的男同学成为了大律师，绝对不会归功于挨骂。但是和某些老师的行为给我们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是阴影不同的是，她的骂不会。在她的眼里，众生平等，富二代官二代穷二代商二代“好学生”“坏学生”，人人皆可骂，对事不对人。回想她那时候的教学方法，或许比别人多做了那么一点功课，多一点新的理念，但和现在的她相比，应该还是稚嫩的粗放的，但是我们甘之如饴的是她的投入，早自习答疑解惑，提前进教室画简笔画，不厌其烦地念音标，绞尽脑汁地编口诀，把Y改成I，再加es!她裙摆舞动的清风，眼神冒出的怒火，魔女般狂乱的笑声，食指如利剑，唾沫如火星，都是我们平淡无奇的读书时光中最刺激的生命之光。天真而真诚，肆意而豁达，永远热情，永远饱满，充满活力。我想，这就是一个老师送给学生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