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谷雨多雨，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群芳谱》上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印象中的谷雨，曾经是我的祖辈和父辈都盼望的日子，他们知道因雨生谷的道理，他们也懂得这是珍惜农时适时播种谷物的时令。

　　在谷雨的雨中，他们总是忙碌着。而我，幼时对于谷雨印象最深的，就是透过谷雨时节如烟的雨幕，看着他们忙碌的、在雨烟中渐渐模糊隐去的身影。仿佛幼年时的印象，也总是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一般，生长着清凉而又明亮的希望。

　　后来，读古诗，总像是在茫茫诗海里泛舟，想要打捞点什么似的。一些熟悉的诗句，读着特别亲切，也正因为熟悉和亲切，读来，也就不会再能引发你强烈的感触了。而一些看似寻常、不太引人注意的诗句，却会在某些特定的氛围里，突然就抓住了你的心。就像在谷雨前后的连绵雨声里，我读翁卷的《乡村四月》，读到“绿遍山里日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时，抬眼望了一下眼前正在淅沥下着的雨，在如烟的雨中，陡然间，就生出一些感慨来。那是谷雨的雨，那是在我记忆中的雨。

　　谷雨的雨，总是让我心生欢喜，那份欢喜是清新悦目的，也是欣欣向荣的。

　　人间四月芳菲尽，是谷雨送走了时节的芳菲，也是谷雨开启了雨生百谷的季节。四月，江南的桑事刚刚结束，蚕已经结了茧，还没来得及收下来，就又要忙着插田了。而此刻的溪山原野，绿色满眼，绿色的河堤、绿色的山坡、绿色的桑园、绿色的秧苗，村庄也在绿色掩映之中。满目新绿，看着是让人身心愉悦的。

　　日色里，绿色充满着动感的。仿佛是绿色的河流，在流淌。也仿佛是绿色的马群，在奔跑。像此刻不等人的节气，在催促着我们，一步步走向季节的深处。

　　谷雨前后的雨，总是不停地下着。细细的雨中，从长林深处传来了子规的啼鸣，声音里有着湿湿的雨的凉意，有着稠稠的绿的新意。满川绿色里的水田漠漠、白水茫茫，像是大块留白，为谷雨时节，为这个时节里层层如烟的雨幕。

　　细雨如烟，笼在远山。晴日里烟蓝的远山，此刻沉浸在雨中，现出迷茫的神色，像雨中的我们，透过重重雨幕去看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只能看见白水绿野之间，一笠一蓑一人影而已。山影之上，是一层随风舞动的白色烟雾，缥缈、空灵。山中的细雨，是从远山的山坞里，升起的浅浅的乳白色的烟雾，轻柔地随风而舞。

　　水面之上，细雨如烟。初夏的河流、池塘已经涨满，像是阔大的舞台，万千雨脚在水面上跳跃，极不安分的样子，如舞池中急速跳动的舞步，如急急的鼓槌在鼓面上敲打，急速而又紧凑。水面之上，雨溅起一层纷纷扬扬的细雾，迷濛一片，白亮的雨烟伴着丝丝缕缕的雨线，在水面之上，茫茫然混为一片。

　　村庄的轮廓，在雨中绵延，远远望去，黛黑色的屋脊一层一层地铺展开来，在绿树的掩映下，在村道的两旁。雨落在屋瓦上，生起层层的雨烟，像村庄的表情，丰富而又生动。老房子上的小瓦是半圆形的，雨烟也有着一定的弧度，像是主人慈祥而又温润的笑脸。新瓦房上的瓦平直，一线雨烟直溜溜地在你的面前，有着年轻人的直接浅白。我喜欢那些房顶错落的宅子，雨烟随房子起落，也仿佛如眼前的村庄，有着它的生机和复杂。

　　谷雨的雨，在田野里的一片绿色之上，升起如烟的雨雾，也是绿色的。麦田之上，雨烟闪着油光；油菜的地里，雨烟已经有了荚果的腊质；河边的柳上，雨烟的新绿垂挂着，一点一点地滴下来，染绿了河流、池塘和湖泊。

　　谷雨时节，村庄之外，在满川烟雨里流淌、漫溢着雨生百谷的希望。

　　(作者地址：安徽省铜陵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石桥居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