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金龙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困顿，父母是地地道道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耕耘于那一亩三分地养家糊口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经济来源。而我却总有这样那样的愿望，家里不支持的时候，我总会通过各种办法来逼父母就范，实现自己的愿望。

　　小学的时候，学校开设了音乐课，教我们音乐的老师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老先生，他擅长多种乐器，诸如箫笛二胡之类，我们在课上总是陶醉于他美妙悠扬时而欢快时而绵长的音乐声中。基于大家对乐器的热爱，他要我们每人买一根竖箫，并决定教我们吹奏。那个时候一根箫售价是五元，我很想学，回家跟爸妈一说，妈妈当即告诉我买不起，幼小的我哪管得了这么多，便跟父母耍起倔脾气来，我知道哭闹是没有什么效果的，于是我决定绝食。那天晚上没有吃饭，第二天早上我就蔫了，慵坐在藤椅上没有半点力气，爸爸很是心疼，最后东拼西凑给了我五元钱买那支箫……

　　还有一次六一儿童节，我参与的《采蘑菇的小姑娘》集体舞蹈被选中参加乡里的六·一汇演，老师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十分高兴，可得知还要自费几十元购买一套表演服装，我又不禁垂头丧气了。需要那么多钱，这次恐怕绝食也没有办法了，我不抱任何希望告诉了爸妈，出乎意料的，爸爸非常支持我，可我不明白爸爸拿什么来支持我。爸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和蔼地说:“你明天去学校问问老师，看老师需不需要买米吃，我拿谷子去跟老师换。”当我窘迫不安地把爸爸的意思告诉班主任李老师时，她竟也欣然同意了，于是第二天爸爸挑了一担谷子到学校，给我换来了那身鲜红的表演服装……

　　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对父母提出来的要求也越来越多，显然，光靠种地是满足不了我们姊妹的需求了。于是爸妈决定去廉桥镇卖烤牛肉串，因为平常要忙农活，所以一般是临近过年和正月里去摆摊。那时家里的分工大致是这样子，爸爸负责摆摊烧烤，妈妈负责在家买牛肉，我们姊妹负责用竹签儿串肉。那时候别人家都是欢欢喜喜的过团圆年，爸爸却要一大清早冒着风雪严寒步行至几十里外的廉桥镇摆摊烧烤，每到夜深才回来。因为过年娃们手上都有点压岁钱，所以爸爸的生意还是不错的。不懂事的我却总希望父亲的生意不要太好，这样我就可以吃几串剩下来的牛肉串。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机，贪玩的我们串着牛肉串就偷偷溜到邻居家里看电视，没过几分钟就被老妈给拎回去了。后来爸爸用烤肉赚的钱给家里添置了第一台黑白电视，第一台钻石牌电扇。还有一次居然给我们从廉桥带回了烟花，那是我们人生第一次放烟花，看着烟花在自己的手里绽放飞向天空，就好像自己的心里也开满了鲜花，那种欣喜高兴劲儿更不必言说。

　　爸爸辛勤地劳作付出，满足我们的各种愿望，而他自己好像除了喜欢看那一墙的奖状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愿望了。他那时唯一愿望的就是城管叔叔不要没收他的烧烤炉子，印象中，那时他经常要到处找人帮忙去赎他的家伙什，因为这是我们全家赖以生存的宝贝。尽管如此，爸爸好像没有什么忧愁，每天都乐呵呵的。大姨父经常羡慕地说:“以后你三个女儿每人称一块肉给你吃你都吃不完，到时可要记得留点给我呀。”每当听到这些话儿，父亲的嘴角就开始了完美地上扬，仿佛已然过上了世上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

　　后来我们家还给别人加工鱼网，姐妹们的学费就不用再愁了。有一次在做工时，我问父亲这辈子可有什么愿望，父亲笑着说:“等以后家庭条件富裕了，我想买个手机，我在地里干活时，如果你们喊我吃饭打个电话就可以了。”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脸上全是幸福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

　　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记下了父亲这辈子唯一的愿望，想着自己长大了有能力了一定给父亲买个好手机，让他高兴高兴。只是，只是还没等到我有能力去实现它的时候，我与父亲就失联了……父亲辛勤了一辈子，付出了他的所有，在最后的日子里，他还惦念着操心着即将失去依靠的母亲，没有成人的弟妹，没有完成学业的我和即将临盆的姐姐……

　　每当我想起往事的时候，双眼总是模糊，总觉着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还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可我一次次拿起手机，电话那头却总是忙音，再也听不到那句亲切的爱意的称呼了……父亲终究没有过上他想要的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现在想想，买个手机可还算得上一个愿望?

　　(作者系邵东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