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 朵
十一岁那年,我开始到远方上中学,开始一个人学着顶天立地。
当年,我们村子里考上镇中学的有二十五六个人,因为路途遥远,有些人开始就打退堂鼓了,有些人因为吃不了苦上了几天就退学回村了。开学还不到一个月,我村一起到外上学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为什么会坚持下来,是因为我的几个姐姐都没上到中学,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失望,要成为父母手里最辣的一只辣椒。还有一个原因,当年我考取了全镇几百人中的第一名,我不能辜负这个来之不易的第一。就这样,我开始了一个人行走在求学路上的孤独者。也许,争当第一的心注定是会孤独的。
从我家到学校有十里有余,学校不管住宿,那附近又没有亲朋可以寄住,所以,不管春夏秋冬,每天天不亮,母亲就在我还在熟睡的时候起床为我先做好早饭。做好了,母亲就会轻轻地唤我一声,只须一声我就会快速从被窝里爬起来。快快地吃过饭,我就要背着书包在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鸡犬声中出发了。如果是冬天,天会很冷很黑,母亲就会提着一个做玻璃瓶做成了的小灯笼送我一段,直到村外那个最高的岗顶的树下,母亲就静静地高举着灯笼看着我模糊的身影走向岗底。我不想让母亲在刮着冷风的漆黑里站得太久,我就奔命地快跑。当我走到岗脚,再回首,那盏最亮的灯就高高地升到了空中。那段日子,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黎明,我的心里只有一盏母亲的灯。
下午放了学,我从不敢在学校过久地停留。一放学,我收拾好学习用品,背上一天更比一天沉的书包开始和时间赛跑。到跑到近村的岗下时,如果是冬季,天已是大黑了。这时母亲的灯已早早地等候在岗顶了,那盏灯是我从远方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的母亲的脸。估计快到我能听到母亲的呼唤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叫我的乳名,每一声都能喊出我激动和感恩的泪水。也就是在这个岗顶的大树下,我一次次向我母亲汇报我取得的一个又一个第一的好成绩。一次次让我和母亲的灯变得更加明亮。就是那些日子里,我学会了坚强,我懂得了成长的意义,我不能背叛了我身后的这双大爱的眼睛。
这条路一走就是六年,它是我人生进行的第一次永远难以忘怀的长征。也就是在这条路上,我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自己的呼吸,自己感受自己的苦和乐。我学会了独自的思考,独自的面对,学会了自言自语,学会了与天地的对话,学会了爱惜自己。渐渐,这就成了我的生活,渐渐我把孤独踩成了仅属自己的路,渐渐,我的脚步就走进了自己的心灵。
十七岁那年,我六年的孤独生活终于有了如愿的结果,我又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也许孤独已成为了我存在的形式,在大学里我爱上了诗,直至今天我还热恋着它。是诗让我走向了真正的孤独,从此有了一个真正的唯我独尊的干干净净的精神世界。我曾用一个诗句表达过我的孤独:太阳孤独,就把自己孤独到了天边;我很孤独,就把自己孤独到了心间。近三十年的写诗生涯,我一直站在孤独的芦苇里思考,用孤独坚守着我的位置,且用四本厚厚的诗集更高地垒起我的孤独。
孤独维护了我做人的独立与清高,造就了我创作上的开拓与创新,也大大影响了我的做人与处世。人们常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朋友路好走。然而,我从来不喜欢交朋友,在我看来,和一些人做朋友其实是对另一些善良人的冷淡与拒绝。这样,你在一些人间铺了路,却在为你的生活新圈了一堵堵更厚的墙。我相信,有一颗博爱之心他应当爱着整个世界,宽容着所有的人,理解着所有的事。做一个对世界有用的好人,他就是整个世界的好朋友。一个人不能在一个逼仄的势力中苟且偷生。
也许,我就会这样一直地孤独下去,因为我早已把孤独当作了自己一个人的路,一个人的心灵别墅。我会用这样的孤独继续滋养我的孤独,痛苦着我的痛苦,幸福着我的幸福。